“你怎的來了？”爹爹說過，他是不會來的，他此時出現，直接把我從十八層地獄拉上蓬萊天境。

“怎的，我不能來麽？”平常我倒不覺得他的聲音有多麽動聽，此刻卻覺得抑揚頓挫，字正腔圓得很。

我特意順著這獄舍小繞了一圈，專門避開那些起得早的，以免又打斷我們的談話。

“神尊大壽和那公主大婚，你就沒甚要忙的？”我問他。

“神子神孫又不止我這一個，有的是人前赴後繼地忙活。至於桐木族公主那邊，我倒是不大方便去的。”

“怎的？是結了什麽大梁子？還是她不願和親的原因，是你？”我這人向來對感情之事敏感得很，且聯想力特別豐富。神尊那方面我倒也是想到了，而這慧川心裏頭的人兒，這麽一說倒也很可能是折宣。

“你知道了又何必問我呢。”他這麽一說，倒也算是默認了。

我當然是不會被他話題引走的，好不容易尋得個八卦，必定要好好深究下去才對。這問題的答案總比他來這幹什麽的好問多了。“我倒是聽說那慧川公主人賢惠得很，在外也是擔的個神界大美人的稱呼，人家落花有意，你流水倒是一腳把人家踹走了。”

至此，也算是把話題拉回來了。我深以此為自豪，想著他要是再跑偏，就該大喊聲“別扯開話題！”可這句話還沒出口，倒是煉獄大門驟然響起一聲清脆的花瓶落地之聲，緊接著是一陣極惡劣的的打鬧聲，事態聽上去很是嚴重。

我和折宣互換了一下眼神，匆匆趕往大門。聲音越近越刺耳，果然是有人在門口尋滋鬧事。眼到是些道士正與守門的兵將鬥法。道士並不得幾個，而守門天兵卻是人多勢眾，縱使這幾個道士法術再如何精進，倒也是敵不過這麽些人的。

“停戰。”折宣高舉手中令牌一般的東西，那戰得正酣的天兵們立刻變得和縮頭烏龜一樣，眨眼便退回原來的位置好生守著。

我倒是很好奇他那令牌，不過此時倒不是好奇的時候。我覺著應該是神君給的，怕他到了煉獄會受些苦。

折宣上前一步，極有禮貌地問：“幾位道人可是來開壇論道的？”

那些道士也真是糊塗的很，這在我之後一直是這樣覺得的。他們略微端詳了一下我們的著裝，覺得我們定只是個小吏罷了，其中一個便沒甚禮貌地說了一句：“你們煉獄怎麽這生的無禮。來接我們的仙人在哪兒？”

他倒是好，先是跳過折宣的問題，這本是不敬了，竟還盼著有仙人來接他們，真是把自個兒擡的高得很。

“我們便是了，請幾位道人隨我們來。”折宣伸手示意這邊前行。

在我的感覺中，折宣似乎是會生氣的。可看他如今面目慈祥，又不像會躥火。這倒是挺奇怪的。

那剛才問話的道人輕哼了一聲，大踏步地走在我們前頭。看樣子，這人該是個領頭的。

我朝折宣使了個眼色，示意他這群人也忒無理了些。他卻泯然一笑，朝我隔空傳音：“現在解決他們倒顯得我太沒度量了。待會兒自有辦法。”

折宣這人處得久了，就能發現他是極聰明的一家夥。他既然說有辦法，卻也一定是很解氣的辦法，絕對能修理得他們一個原件都不在身上。

與其說是我們引著他們，還不如說是他們領著我們，見了岔口便齊刷刷地回過頭來，折宣再端莊地手一攤向某個方向。這樣一種奇怪的走法，竟然也讓他們到了修壇。

“那些個該聽的人呢？全都到哪裏去了？”那個為首的道士趾高氣揚地說。

折宣頓了頓，看樣子很是看不慣他們的作風：“時間是定在辰時一刻的，幾位道人來訪地早了些，故這修壇內沒的幾個人。”

“你們這是待客的態度嗎？”那道士突然一下子竄火，轉身便走——我們都還沒甚反映，他倒是先發作起來了。

我看折宣正想攔他——都還沒好好修理一番，那之前好聲好氣是白賠你笑臉的？卻見得一修長白皙的玉臂，如蓮花般柔立地擋在他前頭。

那手看似柔弱無骨，卻是內含暗勁，想必也是個傲氣的姑娘。我正琢磨著這是誰家的姑娘，擡頭一瞥，唔，原來是折宣的那朵桃花，慧川。真是說桃花桃花到。

也不知是桃花算個美人有特權，還是衣著華麗耀得那道士睜不開眼，總之桃花這麽一擋，道士們的語氣馬上便換了個調：“這位神仙，煉獄可有小憩之處？”

神仙神仙，叫的真，真不舒服。

“這就不好意思了”折宣的笑裏帶了點其他的東西，許是找到了個地方教訓一下他們，“獄舍內定是全住滿了，如幾位道人不嫌棄，這修壇內也是可以小憩的。”

我環顧了一下修壇內，四周只圍了人鬼聽道坐的蒲團，中間是個略微大點的講道人所坐的。這兒說白了，大小也能算個休息之處吧，

這道士們自然也是什麽都不好講的，這回該輪到他們忍氣吞聲的，挑了處稍遠的地兒休息去了。

我輕聲對折宣說：“可別告訴我，這桃花就是你說的辦法。”

他沒回我，興許是覺得我想象力頗豐了點。耳畔卻聽得那桃花冷冷地朝折宣道：“折宣，跟我過來一下。”她在說這話的時候，眼神不自覺地朝我這兒瞟，看來對我很是戒備。

他們說的話我自是要可勁兒聽的。這幾年來沒練的什麽醫術，千裏聽音的本事倒是長進了不少。

折宣看了我一眼，大概是讓我等等他，我點頭示意他大可放心去。

桃花拉著他到了修壇一偏僻的角落，可這絲毫不耽誤我偷聽。

“折宣，我只問你一句，你真心對我半分意思也沒有？”桃花的模樣倒是堅定認真得很。

折宣苦笑，思索了一下，又說：“慧川公主，那要與你成親的仙界三皇子，品相俊秀，為人也是很好的······”

“行了，不要說了。你這麽把我推給那三皇子，是覺得，親口對我說拒絕你不舍得，或是礙於神君的威嚴，希望我了斷了我們之間的恩怨？”

如果我現在剛喝了口茶，一定能濺的和咽喉噴血似的，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很好玩的事兒。我一時咳得不行。桃花姑娘，您這想象力，真是比我還豐富啊。

我感覺折宣也是要笑出來的樣子，他看了看嗆到的我，應該是知道我在用千裏聽音，又回過頭去，儒雅地對桃花說：“慧川公主，既來之則安之。凡事亦不能強求，還請公主不要再糾纏了。”

桃花沈吟了一會兒，又擡起頭對折宣說：“我知道你的意思了。”說完便拖著長長的裙擺，傲氣非凡地回去了。

我走到折宣的身邊，一邊看著桃花離去的身影，一邊輕輕對折宣說：“桃花不是說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麽。我總覺得，她沒知道吧。”

折宣唉了一聲。等桃花的身影遠去了，又緩緩道：“我覺得我的話已經是最明白，而且最不傷人的了。”

“桃花姑娘的理解能力同常人不大一樣，你能跟她比。”

“唔，也是。那既然走了，就不管她了。我們把剩下的地方轉完，估摸著這辰時一刻也就到了。”

我們離開的時候，眼神還有意無意瞟了瞟那幾個道士，耳邊還聽得折宣低聲自言自語了幾句：“本來想的好好的，她這麽一來，全都打亂了。白費我如此之聰明的頭腦。”

又回到修壇，在一旁聽了整整一上午的論道。放眼望去，幾乎所有人都是昏昏欲睡，真是辛苦了那幾位，唾沫橫飛地講了幾個時辰。之後近兩個月，我和折宣都是在這煉獄裏頭度過的。期間自然娘和其他的朋友來見過我，而折宣卻不知道為何，除了桃花便誰也沒來過。這兩個月後，應該就是那神尊大壽和慧川出嫁的日子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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